娄江实验小学 上善文学社 于抒含
其实这个故事,来源于我以前一个十分美丽的梦
望我笔下这个老好人 阿忙 可以存在于世间
你信 或者不信
他都在这里
至少他纸上悄然跃出时
于我,圆了一个儿时梦
【1】
京城大,人也多,热闹的有些过了头。
这里却是为数不多的清静地儿之一。
吉祥堂内,檀香缭绕,堆满了香烛纸钱和各种各样的花圈。
我摆弄着一个刚刚扎好的花圈儿,满脸嫌弃“老赵头儿,手艺退步了啊,你这纸花扎的越来越丑了,这么大,难不成是大王花?就不怕人撬开棺材半夜飘来找你算账吗?
“乳臭未干懂个什么,这次客人生前喜欢的是富贵华丽的排场。”鹤发童颜的老头儿从一堆纸钱里头钻出来,扬起算盘就要往我脑袋上打去“滚滚滚!别打搅老子做生意!”
我灵巧躲开,又暗暗鄙夷了赵老头儿一下。
啧啧,吉祥堂虽叫吉祥,却是个做死人生意的,平日里除了我连个鬼影都看不见,老赵头儿又是个懒骨头,纸都懒得扎,哪回不是我含辛茹苦各种操劳?
“赵老头儿,你这样很伤我的心啊......诶呦!”我假装抹抹眼泪,踏出大门,一句话刚刚说完,就被一个扑面而来的钱袋子打了脑袋。
“赶紧回来!工钱都收了还不赶紧帮老子忙!”内室传来了怒吼声,我掂掂钱袋子,满面笑容颠儿颠儿地跑了回去。
“老头儿,这次千里迢迢地叫我来干什么啊。”我的嘴角估计都快咧到耳根了,
毫不客气地瘫在了椅子上。
“吃了你”赵老头儿瞪了我一眼“天天没个正经,好不容易叫你回来,你就这么报复我。”
我干巴巴一笑,还他一个嬉皮笑脸,又换来脑袋上一个巴掌。
“这次叫你来,是让你代我找个人,找到了,就帮他一把”赵老头儿一手捏着火折子,一手扒拉着香炉里的灰,散开了一阵阵的檀香。
我一愣,这老头,应该没有那么菩萨心肠吧,去年可是因为拔了他刚刚栽的几簇树苗,被追杀了好久呢。
“找不到的话,算了吧。”
香又被点燃,云烟缭绕,朦朦胧胧,模糊了我的眼。
【2】
赵老头儿的吉祥堂对面新搬来个老妇人。
对了,随着一起的还有个叫阿南的瞎子。
赵老头儿记性真的不太好,记得住的事和人也就那么几个,但那个瞎子却是其中之一
原因有两个,一是“乐于助人”二是异于常人。
他现在还记得,阿南是在下完最后一场雪时钻进吉祥堂的。
草长三月,莺鸣青天,正是刚刚褪下厚重棉衣的时候,堂前沉默了一个冬天的柳树又流出了嫩芽,娇娇嫩嫩得似乎一触即逝。
吉祥堂什么都不卖,就卖死人用的东西,除了清明将近,一般只有脑子抽了的仁兄才会冒着一阵又一阵的柳絮跑过来。
老赵头儿就是在轰走最后一个唧唧歪歪的书生时遇见这位身上满是柳絮且脑抽的仁兄的。
“小兄弟,本店打烊,东西明天再买吧,节哀。”老赵头儿看着忽然钻进来堵住他大门的青年。
“老......老板,我家......家里没死人。”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净的脸上红彤彤的,长相普通,普通到老赵头儿没有什么词可以用来形容他,就是一双眼中一片雾霭。
是对面那个叫阿南的瞎子。
老赵头儿有点儿不耐烦“你家里没死人那你来干什么,我这吉祥堂除了死人用的东西,就是那几只鸽子,难不成还要和老头子我探讨探讨怎么养鸽子?”
阿南瞪大双眼“老板您真是料事如神。”
老赵头儿望天,感情这小子是来玩儿的,“砰”的一声把门关了,把阿南接下来的话隔绝在外。
但是最后阿南还是被放进来了。
毕竟让个瞎子爬五尺来高的墙这样残忍的事老赵头儿做不出来。
“这两个蛋你先拿着,放到你家老母鸡的屁股底下,小心点儿,摔碎了老头子我可不认这个账。”老赵头儿惦着两枚铜币,看着面前捧着鸽子蛋兴奋不已的青年,悠悠说道“过两天鸽子出来我再教你其他的。”
阿南高高兴兴的走了。
老赵头儿靠着柳树,看着阿南开心的傻样。
第二天那小瞎子又来了,又拎着一篮子甜饼,说是来帮忙的。
后来就从善如流地坐了过去和赵老头儿一起摸索着折金童玉女马车大宅琼台瑶池,边折边听老头儿讲鸽子。
赵老头儿也觉得甜饼烧得不错。
日子一久,阿南就成了吉祥堂的常客。
“小子,你家住哪啊?”老头儿咬着甜饼含糊不清的说。
“就在对面的巷子里,我大娘和我坐在一起,老板要去看看嘛?”阿南抬起满是彩墨的的脸,笑嘻嘻的。
“不去。”干脆利落。
“可是甜饼是我大娘烙的......”
“明天就去。”
【3】
跟阿南一样,人是普通的人,房子也是普通的房子,家也是普通的家。
老赵头儿过去的时候,看见的是阿南摇摇晃晃的踩着梯子抓鸽子,一个年满六旬的妇人抱着鸽子站在下面,似乎是在担忧地说着什么。
阿南回头“老板您来啦!”又回头“大娘,这就是那个送我鸽子蛋的老板。”
南大娘高兴得很,忙把赵老头儿请到屋里去。
进屋坐定,又是泡茶又是糕点,可不热情。
南大娘招呼着老赵头儿坐下。
“赵老板,我这人老了,就是想养个小动物,多谢了您这么照顾阿南......”
老赵头儿觉得应该是我谢谢你的甜饼。
“我和阿南相依为命,我那苦命的夫君几年前就病死在广州了,现在也就只有阿南陪着我咯。”大娘笑笑“还有两个成家立业的儿子在南城呢。”
怀里的鸽子咕咕叫了两声。
大娘摸摸鸽子“病多人老啦。”
老赵头儿摸摸鼻子“夫人言重,反正老头儿我最近也清闲。”说着望向旁边刚刚抓住鸽子的阿南“那小子人不错。”
人是不错,也不知是说他多管闲事还是乐于助人,这些天帮别人找找走丢的鸡鸭羊牛就算了,前几天还不怕死的跑到大街上去劝两个悍妇重归于好,最后被打的凄凄惨惨,鼻青脸肿。
提到阿南,大娘的笑得更开心了“阿南是我年轻的时候捡到的,现在我老了,阿南那么大了,也越来越孝顺喽......”
“大娘,你可不老。”阿南插嘴“我才二十有一,哪有那么大?”
南大娘笑着点点他的额头“你呀,就是嘴花。说吧,上次少了一块角的甜饼是不是你吃的?”
“......大娘真的不是我啊。”
“那肯定就是喽。”
“嘿嘿嘿......”
老赵头儿看着面前一老一小的互动,也顿时觉得心情愉悦了起来。
真的,一个人在真正开心的时候,是最耀眼的。
【4】
说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不如说它不是东西。
春去秋来,阿南又走进了吉祥堂。
这次不是来帮忙,也不是来讨教养鸽子的方法。
大娘逝世。
但阿南没法把大娘下葬,她的两个儿子把她接走了,说是要给她一场热热闹闹的葬礼,风光下葬。
阿南只拿着她平日拄着的拐杖,不说话。
阿南想让老赵头儿和他一起把大娘的遗物下葬,这是大娘在世界上除了阿南和老赵头儿唯一存在过的证明了。
老赵头儿什么也没说。
晚上的竹林里,阿南披麻戴孝,跪在小石碑前,捏着纸钱一个一个地放到燃着的火盆里,无言。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大娘的时候,她笑得特别甜,轻轻柔柔地帮我擦去脸上的灰尘。”阿南忽然来了这样一句话“从那时候起,我就总跟着她,又不敢和他说话,每次都是远远的等着她,等着她发现我。”
“她对我很好,总是给我带一个糖葫芦或几块花花绿绿的糕点,我也很喜欢。一天到晚跟在她身后。”阿南继续说。
“所以直到有一天姐姐爹爹自己走了,我也不会害怕,因为他们为了摆脱我这个小瞎子,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我醒来的时候,连家里唯一的大铁锅都被带走了”阿南苍白一笑,老赵头儿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我估计在他们的眼里连那一口大铁锅都不如,是不是很嘲讽?”
“后来大娘的两个儿子搬走了,我就和她一起生活,每到过年的时候,大娘都会起得特别早,然后兴奋的和我说她的儿子要来看她了,张罗一桌子的饭菜后却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可惜到最后谁都没有来。”
“她总安慰自己说只是路上耽搁了而已,可是心里比谁都清楚,她那两个乖巧的儿子根本不愿管她。就连收敛她的尸骨都只是为了自己不被嚼舌根,保全声誉罢了。”
阿南抬头看着夜幕中又大又圆的月亮,有些哽咽。似乎是在尽力忍耐着什么。
“小子,哭出来吧。”许久未有动静的老赵头儿忽然出言“在亲人的墓碑前,男儿有泪不轻弹什么的都是狗屁。”
阿南摇摇头“老板,你说,什么是善恶?”
老赵头儿叹了口气“我先走了,但是这个问题,我真的说不上来。”说着转身,慢慢地向吉祥堂走去。
阿南看着老赵头儿的身影消失。
呆愣在原地。
竹林里有人听到哭声响一夜,撕心裂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那天,恰是中秋,万家灯火,举夜欢声。
几天后,南城家家白布高悬,被雇来哭丧妇女的哭声沙哑痛苦,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绵延几里,纸钱花瓣洒了一路,人人都在感叹。
人人皆知,送葬队伍之浩大壮观。
人人皆知,南家儿郎之孝顺心善。
无人知晓,南大娘的棺木里多了一枚小小的鸽子蛋。
无人知晓,在南大娘无助的时候,是一个小瞎子陪着她走出孤独。
除却天上中秋月。
毕竟,再浩荡的葬礼,都比不过含泪立的小石碑。
毕竟,葬礼是给活人嚼舌根用的,再热闹,也和死去的人无关了。
尾
后来,我托关系找遍了整个长安。
这阿南毫无音讯。
后来,清明我和赵老头儿去给南大娘扫茶祭酒,却在石碑前发现了一只小小的纸娃娃,就是有些皱皱的,像被水打湿过。
老头儿说,这是阿南亲手给南大娘折的。
我什么也没说,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回去的路上,天色灰蒙蒙的,时不时有几只麻雀飞过,发出嘶哑的啼叫,像是在为故人离去而悲伤。
赵老头儿和我说,他觉得今天天空的颜色和阿南双眼的颜色很像。
今天天空颜色很美。
纸娃娃也静静的,竹林也静静的。
好像一年前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未响过一样。
一路无言。
自然也是一路繁花相送。
愿德永流传,望好人一生平安。